纵浪大化中，不喜亦不惧
——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2021届毕业典礼暨2021年学位授予仪式致辞
各位同学：
上午好！大家的笑脸，如鲜花盛开，我知道今天诸位又很任性地把夏天拉回到了春天。谢谢你们带来的一股清风，让我如此清醒。 诸位在被疫情围困的世界中走到了今天，应该更深切地体会到“纵浪大化中，不喜亦不惧”的道理了。我要在此谨慎地送上我的祝贺。如果你曾用尽了心力，是“精感石没羽，岂云惮险艰”，我就收回“谨慎”二字；如果你并没尽心尽力，只是侥幸走到了今天，那请收下“谨慎”两个字。因为靠着侥幸，并不是总能走得很远。而我希望在这个大学待过、从这个大学出去的人，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向走得稳健，走得很远。 任何时候，请不要忘了热爱这个大学。这是教你知识、扶你成长的地方。求学中大，这注定是你生命中不可重复的一部分，就凭这一点，就值得诸位对这所大学长怀感恩之心。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一所十全十美的大学，就好像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一样。诸位要像习惯性包容自己的缺点一样，包容这所大学的不完美。因为这是你的大学。如果你一定要苛求这个世界，请先从苛求自己开始。 任何时候，请保持对生活和未来的信心，同时要有面对人生至暗时刻的准备。生活更多的是由一个又一个偶然连贯而成。有白天就会有黑夜，有激扬就会有寂寞，有成功就会有失败，有璀璨星空就会有灯火阑珊。有准备的人生，才是坚定而从容的人生。李白说自己曾经“停杯投箸不能食，拔剑四顾心茫然。欲渡黄河冰塞川，将登太行雪满山”，心境困顿到了极点，那是因为他的人生走到了一个至暗时刻。当时，他的眼前没有一点光，仿佛伸手不见五指。面对至暗时刻，沉沦只能使人生更长久地待在黑暗之中，而寻找别处的光明，则光明可能随时会照耀过来。暗成那样的李白尚坚信“长风破浪会有时，直挂云帆济沧海。”所以，李白的伟大，不在睥睨万物，不是一饮千钟，也非豪气干云，而是主要在对未来葆有与生命同在的信念。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，人家不用自己用。前一句是李白说的，后一句是我说的。第一次跟李白合作，语言上还需要进一步磨合。诸位须知：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，有无数种途径和方式，此处黯淡，彼处会有光亮。在此处与彼处的交汇处，请保持足够的信心。 如果无法回避，请学会体验和享受灾难，在灾难中升华的人生往往更有质感，更具韧性，更加强悍。在灾难面前，有的人惊慌失措，但结果灾难依旧是灾难，还可能因此变为更大的灾难；而有的人则从灾难中看出另外一种意义，灾难便瞬间变成了财富，并因此丰润了新的人生。欧阳修被贬出京城，他因此感慨：“行见江山且吟咏，不因迁谪岂能来。”苏轼被贬岭南，他也说：“九死南荒吾不恨，兹游奇绝冠平生。”漫漫贬谪路，他们很快就健忘了曾经的挫折，而开始享受别样的人生，那就是如“江山留胜迹，我辈复登临”一般的豪情与逸兴，他们其实玩得很嗨！这是何等强大的人生。这就是白居易说的“天意君须会，人间要好诗”，要珍惜上天的安排。自在的人生亦如江南之园林，胜在移步换景，我们的脚步稍作移动，就是另外一种风景。 如果不必拥有，请学会放弃。我们从小到大的所谓理想，绝大部分都经历了一个从妄想到理想的阶段。一个不成熟的理想其实就是妄想，而对待妄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。执着当然是一种很好的品质，但这种品质必须建立在合理可行的方向之上。如此，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才是一种真正有价值的精神。否则，执着便成了执拗，“衣带渐宽”就只是一种减肥的方法而已，何况瘦骨伶仃、形容憔悴、我见犹“怜”也不是瘦身的宗旨所在。我一向不赞成盲目的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，这句话看上去很励志，但你以多倍的精神去做别人单倍的事情，并不是一种理性和智慧的做法。人生苦短，不要虚耗了如此宝贵的精力。精神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，知其可为而为之，知其不可为而弃之，才能让有限的精神放出多量的光辉。 如果必须面对屈辱，请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。在这个世界上，也许有很多东西可以放下，唯有尊严是至高无上的。我们可能会突然经受凌空而来的屈辱，无论这种屈辱来自何方，只要你心地纯良，问心无愧，只要你不属于“舟必漏而后入水，土必湿而后生苔”这种情况，请保持挺拔的站姿。时光可能会遮蔽一时的是非，但终究天地昭昭，要相信这个世界，因为最大的力量永远来自沉淀的时光。 如果你一时不想内卷，我理解你偶尔的躺平。但即便是偶尔的躺平，也要注意姿势的优雅，请手执书卷，或者把书卷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，在书卷中或书卷旁消磨你昏睡出神的时光，那至少梦境里还有一点书卷的影子，醒来后还有一点青春的记忆。但假如你从锦瑟华年开始就一直躺平，那平躺就是你看得见的未来。 “人生如逆旅，我亦是行人”。在天地之间，我们都是匆匆行客，相信我们在行走中的人生轨迹一定有重合的时候。“春草明年绿，王孙归不归”？你归与不归，我都在这里等你。
来源：彭玉平 中山大学中文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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